“啪，啪，啪。”
一个中年男人从水桶里提出一根猪大腿摁在案板上，随后抽出一把厚重的宽刀，将猪腿骨砍成容易熬煮的碎块。
年幼的蒙多撑着脑袋靠在一旁，怔怔地盯着猪骨头与碎肉在刀下飞溅，看得有些入神了。那个中年男子是蒙多的父亲，他们一家就是靠这父亲的屠宰手艺为生。
每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会有皮城的送货车将这一头头猪给送到蒙多家里，蒙多看见猪的身上会被盖上一个老头的头像，十分的奇葩。是的，蒙多没天也起来得挺早，因为接下来就要杀猪了，猪临死前的惨叫可是震得周围街坊邻居都睡不好觉。可是却又不敢找腰圆膀大的蒙多爹来抗议。毕竟屠夫嘛，面对外人的时候都总是一副恶狠狠的表情。
对于杀猪，蒙多小小年纪就已经很熟练了，虽然他才十二岁。蒙多爹打开猪圈，硬生生地将一只白猪从猪圈里拖了出来，然后按在板凳上，大气都没喘一下。白猪被按在木登上后，蒙多自绝地端了一个木盆放在猪头下面，自己则牢牢地抓住猪的后脚。
随后蒙多爹抄起一把尖刀捅进了白猪的头部。猪虽然是一种好吃懒做的生物，但是生命力却出奇的顽强。蒙多必须牢牢地抓紧它的双腿，不能让他吃痛乱蹬的时候弄伤父亲。曾经他刚开始帮忙的时候，可没少因为这个挨罚。
不过白猪这种拼劲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随着尖刀在它的脖子上开个口子，鲜红的血液汩汩地流入了早已准备好的木盆中。等到血放完后，再把白猪丢入早已准备好的热水中烫。等到烫好以后再由蒙多把它提起来，挂到钩子上，然后刮毛。这套流程蒙多已经走过无数遍了，十分熟悉，毕竟他的爹没事的时候就经常在唠叨，要让蒙多继承他的家业的。
可惜现在蒙多还小，拿不动屠宰的刀，只能暂时先这样干干杂活，等到过两年他长个子了，力气变大了，再教他怎么屠宰。虽然身体在麻木地按照父亲的要求行动着，可是蒙多的心早就飞到外面去了。
这天清晨，蒙多照例挂好了一只白猪，等着父亲将其剁成一块一块地好卖。蒙多擦擦额头的汗水，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约摸……七八点的样子，这个时候，差不多到学生上学的时间了吧？
果不其然，蒙多刚一这么想，院墙外边便传来了年轻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走快点啦，要迟到了。”
“急什么，照这个速度咱们到了也还有半个小时才上课。”
“我们作业还没写啊，要快点去补起来，小梅，小梅你作业写了没？”
“小梅……”蒙多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小梅是蒙多他们的邻居，是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比蒙多小一岁，有一头黑得发亮的头发，梳成一个马尾然后束在脑后。据说是因为她的父母在冬天里生下她，窗外正好绽放着一簇梅花，所以取名字叫小梅。
她的父母都是在祖安学校里教书的知识分子，即便在整个学校，都是少有的高学历，所以小梅自然出落地跟大家闺秀一般，亭亭玉立。即便是说话，都是细声细气地，还要咬文嚼字，虽然大家都在背地里说小梅说话矫情，可是蒙多却觉得……其实也挺好听的。
因为从小就住在小梅的隔壁，所以应该面前也算是青梅竹马的类型。不过她的父母却似乎并不喜欢小梅和自己一起玩耍，这种情绪在到了上学的年龄的时候就更加明显了。作为家里的独生子，似乎注定了要继承屠宰的家业，从那时起，他和小梅就踏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可即便这样也没有因为改变他和小梅的感情。小梅告诉蒙多，每次她都是偷偷溜出来玩的。似乎上学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挺小梅说学校里有着繁重的课业，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可是啊，学校里有很多同学，整个学校有两千多人呢，分成了好多个班，每个班上都有数十人听一个老师讲课。每天都会发生很多有趣的好玩的事情，这不禁让蒙多心生神往。
他们这样偷偷地玩耍终于有一天被双方的家人发现了，那时候小梅的父母正在蒙多家的店里挑选猪肉，本来双反的大人还微笑着谈论着街坊邻里之间的趣事，可一转眼看到蒙多和小梅在一起的时候，小梅父亲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神色明灭不定。冲着小梅大声地呵斥道。
“作业写完了没有！没写完在外面瞎晃悠什么。”呵斥完了后便拉着小梅的手，招呼也没跟蒙多的父亲打，径直向家里走去。
从那以后，蒙多再也没见过小梅，最多也就是像今天一样，在小梅经过的时候听听她这银铃般的笑声。不知不觉中，蒙多的嘴角微微翘起，即便是能能听听她的声音，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你在那傻笑什么?还不来帮忙？”蒙多爹粗声粗气地催促到。
“哦哦，来了。”蒙多急忙跑到父亲的边上，可是脑海中依然是小梅的样子，小梅在学校里过得好吗？学校到底是什么样子？有那么多人的话会交到许多朋友吗？想着想着，一个大单的想法逐渐在蒙多的脑海里成形。
“爸爸……”蒙多开口叫了一声。
“嗯？”
“我……我想……”蒙多有些支支吾吾地，不敢开口。
“有话快说，正忙着呢。”
“我想上学……”
“嗯？你说什么？”蒙多爹似乎是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我说我想上学。”蒙多这一次总算是把话说清楚了。
“上学？上啥子学？你知道学费有多贵吗，哪有钱给你上学去。而且你去上学了谁帮我干活？我再请一个人吗？再请人不要花钱的？”蒙多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蒙多自己也是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自己居然把这个要求说出去了。蒙多叹了一口气，家里的情况他又怎么不知道呢？母亲去世得早，家庭的重担早就落在了父亲一个人的身上，屠宰赚的钱其实并不多，因为猪肉原料是别人的，是从皮城运下来的，他们这种屠宰场不过是相当于一个代售点的样子，只是给别人打工，赚不了太多钱。
真正的利润其实全部被把握在那个小老头梅伯爵身上。前不久还搞出了个新法子，说是把他的头像印在了猪身上，以此证明是梅伯爵庄园出产的。梅伯爵庄园出产的肉类向来以肉质新鲜，肥瘦均匀而闻名，而且十分健康，不会有死猪病猪。
如此一来，各地的销售额暴增，蒙多家的店经常卖到脱销，每天来卖肉的人络绎不绝。在这么繁忙的情况下当然不会允许蒙多去上学了。不过反正蒙多自己也知道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希望的，可是他想啊，他想和小梅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中。
其实那个夜晚，蒙多曾经偷偷地潜到小梅家的窗下，准备叫小梅出来看看他刚捉的萤火虫。在祖安严重污染的空气中，这种小生物本来就是非常稀有的，即便是蒙多自己，这一生中也没有看到过几次萤火虫，小梅更是一次都没有。如今这只小小的虫子被蒙多小心地捂在手心中，时不时地还能看到从蒙多手中闪烁的微光。
可是蒙多刚来到窗下，就听到了小梅和他父亲的争执声。这是怎么了，怎么吵起来了？
“死丫头，你要我跟你说多少次，离那个小子原点，他们家只是个杀猪的，一点前途都没有的，他的未来已经可以预见了，只会和他那个死老爸一样，他们家里永远弥漫着腥臭味，四处都是擦洗不掉的血迹。你要多和学校里的那些好孩子接触啊，比如说艾朗·柯波尔，他的父亲可是政府要员，跺跺脚祖安都要抖三抖的人物，虽然长得胖了点，不太好看。克里斯·巴隆也不错啊，这小子长得挺俊的，还会弹钢琴，家里也有强。”
“我才不要！”这是一道略微青雉的声音，蒙多知道这是小梅在说话，毕竟他们一起玩了那么久，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艾朗哪是有点胖，那是胖得跟皮球一样，连进教室门都要靠别人退才能进来，总是色眯眯地看着我，说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还时不时地把手往我身上摸。克里斯就不说了，脾气非常暴躁，动不动就打人，必须什么是都顺着他的心意，不然就发脾气，老师都管不住他。这些人到底哪里好了，让你这么喜欢。”
“女儿啊。”小梅爸爸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也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你想想啊，跟他们做朋友了之后还会有谁欺负你？若是你从小就把控住他们的心，等到长大了，他们还不是什么都听你的，而且他们的家室，咱们就是一辈子都挣不到啊，若是你能嫁过去也不会受苦了，跟蒙多那个傻小子有什么好的，只会一个劲儿的傻笑，我怕跟他在一起久了会拉低你的智商。”
“我不管，我就是要和他一起玩，他的眼神非常纯净，没有那么多邪念，而且他对我也很好。爸，我们只是朋友，不会有更深一层关系的，我们还小。”
“即便是朋友也不行。”小梅爸爸冷冷地说，“咱们全家是知识分子，怎么能和屠夫的儿子玩到一起去，这有多丢面子你不知道吗？反正，从今以后，不许你再跟蒙多那傻小子来往！”说完小梅爸“呯”地一声狠狠关上房门。
小梅窝在房间里低声地啜泣着，窗台下的蒙多也识趣地放开萤火虫。自己……原来是配不上她们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