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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盛棠的护送下,一行人安稳的到了宥阳老家。

没有走散,没有意外,没有惊吓,有的只是其乐融融好似郊游一般的快乐。

如兰嘁嘁喳喳的在船舫上玩乐,甚至学会了钓鱼,每天最热衷的事情,便是让女使打着伞,去钓今天的晚餐。

有的时候能烧个豆腐汤喝,有的时候却只能烤干了拿来拌凉菜。

即将到宥阳,转了半日的陆程,如兰还有些闷闷不乐。

但很快,到了宥阳城里,她就又活泼起来了。

盛宅两个大字,在宥阳颇具有分量。

更何况他们这一行人的派头不俗,任谁看都要驻足一会儿,打探上几句。

“东京来的?”

“汴京的老太太?诶呦——”

“去盛宅?莫不是盛家二房那个做官的??”

宥阳的情报没有那么灵通,但‘京官’两个字,就足以让他们咋舌惊叹好一会儿了。

入了盛府寒暄是不可避免的。

作为状元郎的长桐,显然是备受关注,只是出于同姓不婚的缘故,各家也才比较矜持。

而宥阳本地,与盛府有往来的家庭,却是乐此不疲的递帖子。

除此之外,连刚满十岁的长栯都成了香饽饽,被姨姨们围着各种打听。

亲戚邻里的热情,让大家感到有些‘可怕’。

赶忙找着借口,扎堆从宴客厅里逃出来,才相视一笑的松了口气。

小辈们在一起,聊得就不那么客套了。

说着,说着,品兰与如兰聊着愈发投机,而话题就不免提到了淑兰。

宋朝没有秀才,这位孙大人如今也只是位应举人。

有辱斯文的孙家人,只是听着品兰的形容,如兰与长桐的火气就蹭蹭的冒了上来。

“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痞子,吃淑兰姐姐的、用淑兰姐姐的,而且还不知好歹的纳妾,还要家暴!

他这是大宋律法怎么写,他怎么照着犯啊!

简直无法无天,何其猖狂?!”

在墨兰与安家姐妹言传身教的影响下,如兰愤怒的发威,无论是言论还是气势,也都有模有样,不再像是剧中那般,只会逮着‘嫡庶’讲讲后宅里不痛不痒的风凉话。

孙应举人不学无术,吃穿用度全都靠着淑兰的嫁妆补贴。

这年头,大男子贪图出嫁女的嫁妆,可不是桩美谈。

此外,大宋律法名言规定了‘诸殴伤妻者,减凡人二等;死者,以凡人论。殴妾折伤以上,减妻二等’。

就算是妻子,打骂若是伤着了,也不可能是无罪。

而法律皆有史可寻,‘夫殴妻’的罪名被正式确立在秦朝。

秦律规定:妻悍,而夫殴笞之,非以兵刃也,虽伤之,毋罪。

战国时期民风淳朴,女性自主独立、彪悍的不在期数。

所以,妻子凶悍,被妻子殴打后不得不进行反击,哪怕是轻伤也无罪。

但妻子若是不凶悍,却被责打,一切都要比照正常法律严格执行。

‘先行审问,夫妇如愿离异者,断罪离异;不愿离异者,验罪收赎;至死者,绞。’

所谓律法在如今只是条例,士大夫的嘴不是只用来吃饭喝茶的,凡事只要有史可寻、有理可依、有据可引,凡事皆有可能。

淑兰的品性如何人尽皆知,而如今更是有着长公主府、有官家亲自为盛家女儿的德行做背书。

若是孙应举人质疑盛家女儿的品性,那便是在驳斥当朝圣上与长公主的话,实乃十恶大罪,为大不敬。

所以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和离,为淑兰讨回公道,此举势在必得。

没有必要考虑所谓的‘颜面’,这种时候若是做事再畏畏缩缩的,那才是丢了颜面、下了风范。

盛府如今是什么身份,需要和一地皮无赖虚与委蛇、委曲求全?

此事只要被闹出来,就断然没有‘忍’这么一个选择。

可到底是地皮无赖出身,孙应举人的母亲,在宴会上趾高气昂的叫嚣着,

“我儿子可是举人!”

而盛老太太却是笑了。

她坐在上首,笑着说道,

“我孙儿是状元。是榜眼。也是探花郎。我们盛府二房如今只有三位适龄男儿,今年一齐参考殿试,包揽了进士甲榜前三名。”

此事在东京城中早就沸沸扬扬,而消息顺流而下到了今年并没有什么人家参与科考的宥阳,便并无太多的人在意。

盛府低调,也并未到处散播消息。

如今在这宾客如此众多的情况下被盛老太太徐氏亲口说出,当真是满座哗然、皆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

到了盛老太太这个年纪,早就知道该如何高调做人了。

她没有停下,喝了口茶水,继续讲道,

“我长孙女被长公主赞口不绝,是官家亲口承认的汴京贵女、大妇典范。

我的四孙女品行优良、德行出众、仪表大方,更是被官家亲封为嘉宁县主,享郡主级别的食肆。

怎么,听孙应举人他娘,你的意思是,我盛府儿郎位列一甲前三,都不如一个区区应举人出身金贵。

我盛家所出的女儿,被皇家赞不绝口的德行修养,到了你口中都不过尔尔,实在是配不上你那应举人身份的儿子?”

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盛府二房的荣耀,也自然是盛府大房、三房的倚仗。

盛老太太此话,让孙应举人的母亲哑口无言。

可盛府却并不准备息事宁人。

盛老太太作为最顶头的长辈,自然不需要事事都出头,林噙霜作为‘小辈’,作为孙应举人母亲的同辈,到了她发威的时候了。

她上前对诸位老太太行礼后,转身说起了‘场面话’,

“唉,今天喜气洋洋的,还是都别动气。

依我看,这既然都上升到了手脚之争,和离自然是避免不了了。

依照大宋律法,孙应举人霸占妻子嫁妆,宠妾灭妻,无辜殴打妻子已至伤残,上百的板子是逃不掉的。

既然应举人身份如此高贵,让我等高攀不起,那便只能依靠王法为我们小小盛府撑腰了,您们说是不是?

咱们不要跟他们胡搅蛮缠,直接官府见吧。”

林噙霜说话轻飘飘的,看似是安抚着盛老太太徐氏、以及盛大老太太的怒意,说着‘还能怎么办呢’这样的无奈话,但却毫不含糊的直接给孙应举人的罪名定了性。

林噙霜不仅不是来‘灭火’的反而是来‘焦油’的。

在座宾客原本只是觉得这孙应举人实在是不知好歹,但到底还想着是‘一家人’‘窝里斗’还是要想办法和和气气、凑活度日的,不然这盛家姑娘还能和离了怎么的?

可经过林噙霜这么一说,众人才拍着大腿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孙应举人和盛府大房大姑娘的这事情,哪里只是小小家务事。

这是违背律法,犯罪了,要进官府挨板子的大事啊!

这和离是必须和离的,不然还要跟一个罪人蹉跎一辈子不成?

孙应举人的母亲不认识林噙霜,只是沉着脸,

“何必要闹得大家都难看?”

“难看?”

林噙霜笑得夸张,更是拿着扇子遮掩了好一会儿,才回道,

“难看的恐怕是只有你们孙家吧?

我们盛家姑娘,能和你们家扯上关系,都已经是要去庙里茹素、诵经三月的晦气了。”

林噙霜的嘴很毒,而且更是当众毫无顾忌的下了孙应举人的面子。

这让孙应举人觉得非常没有面子,当下便丢下话道,

“淑兰,你无才无貌,寡淡无趣,本不应该配我。

和离就和离!闹去官府,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丢人!

以后配个杀猪种菜的,记得要贤惠些。”

孙应举人说话的时候,不仅挤眉弄眼,脸上赤裸裸的讽刺、鄙夷的神色,也更是让如兰、姚依依、长栯一下子就气红了脸。

尤其是如今为男儿身份为长桐的姚依依,更是已经撸起了袖子,准备给这个肥猪点颜色看看。

可,哪能自己动手呢?

古代人吵架也是要讲究个身份。

这就是为什么林噙霜要出面代替盛老太太去和孙应举人的母亲做‘争吵’。

如今也是一样的。

哪里能让当朝状元郎去殴打一头肥猪,那不是闹了天大的笑话?

“放肆!”

在《知否》中极其没有存在感的墨兰的女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笼沙如今还年轻,还仅有十八岁。

可接替了笼沙之名的她,其能力却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代。

她呵斥打断孙应举人的同时,一直跟在盛府女眷身后有着侍卫职能的近十位小厮也赶忙上前,护在了墨兰、如兰面前,并分出三名人手当场擒拿住了孙应举人。

在孙应举人意图反击的时候,更是毫不客气的拔刀,架在其脖颈上。

此时,笼沙昂首,站到了孙应举人,以及意图闹事的孙应举人母亲面前,朗声道,

“在当朝县主面前,言行无状,口出恶言,有辱斯文,此乃藐视皇家威严,此乃不敬宗室之大罪。

侮辱盛家女儿无德无行、无品无貌,此乃驳斥官家、长公主金口玉言,更是为十恶大罪之大不敬。

我们四姑娘,作为当朝嘉宁县主、二品大官员嫡女、既定的宗室大妇,对尔等目无尊卑、狂妄自大的痞类,有先斩后奏之权。”

说完,笼沙甚至连个眼神都不再施舍给孙应举人,直言道,

“打,然后再拖去官府,依法处置。”

姚依依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她才真正明白,身份尊贵的行事方式与桎梏。

她需要学习的还是太多,都已经是状元郎了,却还是要麻烦墨兰替她做打算,这哪里能行!!

姚依依想的很多,而有着‘倚仗’的如兰却只需要站出来就可以了。

“我呸!你这个恶心的肥猪,有什么资格辱骂我淑兰姐姐!有什么资格蔑视我们盛家女儿!

我长姐嫁入长公主府,为长公主嫡长孙孙媳,身份高贵。

我四姐姐乃当朝县主,嫁与赵氏宗室,已为宗室女,官府无权问责,一切问题罪状皆应交予宗人府,由官家亲自点头问案。

我以与辅国公府长子订婚,日后为国公府长媳、板上钉钉的国公夫人。

我们盛家三房同气连枝,淑兰作为大房长女配你,那是你十世修来的福分。

放眼整个汴京,想要娶我们盛家女儿的王公贵族不尽其数,还配你都已经是勉强?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否则与禽兽何异?你也不以溺自照看看!

就算是淑兰姐姐日后要嫁个杀猪种菜的,也比你这个无才无德、好色妄义、自命清高的无耻小人要好!

真是让人多瞧一眼,都觉着恶心!”

如兰在这方面就是一个小炮仗。

是安家姐妹娇惯出来的,是辅国公府默许的,是王若弗与林噙霜宠溺的,是盛紘应允的,是盛老太太也点了头的。

作为‘最小’的嫡女,她骄纵一些,怎么了?

这么大个盛府,这么能钻营、钻营了一辈子的盛紘还护不住她吗?

况且如兰的‘人设’一向如此,只会让人觉得率真,并不会让人觉得失了礼数。

有些事情华兰、墨兰做不得,而放给如兰做就很合适。

无论是先前与还为郡主的顾氏顶罪,又或者在此时站出来说出大家的心声痛骂这位无耻之徒。

品兰在一旁,看着这样勇敢的如兰,看着有理有据让侍女出头不丢颜面却为大姐姐狠狠出了头的墨兰,眼神中满满的全都是羡慕与憧憬。

她仿佛找到了姐姐和离后的出路,又仿佛找到了自己日后想要学习模仿的楷模。

在孙应举人与其母亲被拖出去以后,宴会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可众人心里比较着先前参加时的轻松与算计,多了一些实在是抹不去的惶恐与敬畏。

盛府……

似乎一直离他们很近,但又似乎从未近过。

当朝二品大官员,状元郎,一甲前三,县主,国公夫人,长公主府……

每一个称呼都让他们望而生畏。

一切的算计与精明,都在此时荡然无存。

而宴会结束,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时,如兰依旧在小声骂骂咧咧的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