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请吾神。”
“安康神姿。”
“五谷丰登。”
“六畜兴旺。”
跪倒在地的人群一遍又一遍的跟着祷词俯首又起身，人头密集黑压压的一片让人看了就头皮发麻。
丝丝缕缕异常的气味从人群中传出，闻潮镜捂了捂鼻子，铁锈味儿是味道的主导，朝着跪着祈福的信徒看去，每个信徒额头上多多少少都渗着血迹，更有甚者已经头破血流，每一张闭目虔诚的脸上都簌簌的滴着血。
哪门子神明需要用鲜血侍奉，说是邪神都不为过吧。
闻潮镜有些反胃，前世今生从没这么直观的面对这种血流成河的场面，诚然，她上一世往上爬也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脏手事，但是也没亲自下场处决过某个人，血珠子都是少见。
“呕……”
反胃的呕吐声从身旁传来，闻潮镜转头看到呕吐声的主人正是自己带来的学弟灰原雄。
七海建人也面色不善，然而要比快吐出来的灰原雄好的多，少年人太过赤诚，见过的黑暗再多，也没见过这种赤裸裸的邪教集会。
愚昧的信徒还在不断磕头请愿，一股强大的咒力波动若有若无的从众人面前的神社里传出。
“天杀的……受不了了！”
闻潮镜率先开启术式，踩着跪趴下的信徒就冲进了神社中。
少女白裙翩跹，面色严峻的脸旁，一对儿金色的耳坠随着主人的动作不断摇晃。
灰原雄还没吐出来，见闻潮镜身先士卒冲进了邪神祠中吓得一激灵，原本有的几分吐意完全被压下，冷汗都冒出来不少。
“等等，前辈！”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闻潮镜消失在神祠内，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更加剧烈的咒力爆破冲击，请愿的信徒早就乱成一团，推搡挤压下不少老人和幼童被乱蚁一样的失控人群踩在脚下。
人间炼狱。
七海建人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先去帮闻潮镜，还是先拯救这群很快就要被踩死的老弱病残，咒术师的任务是保护群众和拔除咒灵，这两个没有轻重缓急之分，保住人命要紧，拔除咒灵也要紧。
这是属于咒术师的电车问题。
但是现实并没有给七海建人任何抉择的时间，邪神祠内又一阵爆破传出，神社祠堂的墙壁被轰开一个大洞，残壁断垣之间传来了咒灵凄厉的尖叫，像要穿透所有人的耳膜。
七海建人想要提醒同伴小心行事，然而转身却发现灰原雄早就扑到人群中护着两个小孩躲避混乱的人群。
“七海，帮帮我，那边有个老婆婆腿被踩断了，还在地上躺着！”
七海建人最终还是做出决定，朝着打的热火朝天的神社祠堂忧心忡忡看了一眼，随后冲着灰原雄的方向挤过去。
这个时候才能具象化的感受到人民的力量，灰原雄和七海建人两个体质优越的咒术师在混乱的人群中也不讨好，左一胳膊右一脚，被折腾的也是十分狼狈。
混乱的人群逐渐四散涌出神社，只留下几个负伤人士被灰原雄和七海建人抬到不起眼的小角落隐蔽起来。
“孽畜玩意儿！”
一声呵斥从神社祠堂中传出，闻潮镜显然也是打的上头了，这个被村里无知村民日日不绝的信仰浇灌着长大的产土神见打不过闻潮镜，转身就卖了个破绽要趁机逃走。
七海建人发觉不对挡在了祠堂的断墙出口处，把产土神的退路完全堵死。
也不知道咒灵有没有触底反弹机制，反正这只产土神见退路无门就索性破罐子破摔，打不过这个看起来疯疯癫癫但对战事无巨细的变态女人也就算了，总不能还打不过一个咒具都用不利索的臭小鬼吧。
于是对战形势一转，产土神朝着七海建人的命门就袭击而去，距离太近了根本没机会做出防御，说到底七海建人也才是只入学不到两三个月的学生咒术师罢了，哪能想到战场上对手的诡谲手段。
金发少年慌了一瞬间，动作一顿显然是躲不了这次攻击了，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伸出一双陌生的手臂圈住了少年的身躯，随后天旋地转，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位置互换，少年被自己的搭档护在胸前，清晰的感觉到背后有种湿漉漉的感觉，像是有水淋在衣服上一样。
灰原雄代替他受了致命一击。
他的搭档可能要死了。
七海建人大脑彻底宕机，再想不出别的反应，卡在喉咙中的哀嚎在此刻彻底爆发。
少年人分不清自己此刻是心境，只知道全身都麻麻的，思维也有些慢拍。
发生在眼前的事故让他浑身无力，只能用尽全力搂住被咒灵直接对穿的搭档。
现实并没有偶像剧那么轻松，灰原雄也不会和偶像剧里说的一样留几句话，剧烈的疼痛让少年直接昏死过去，护着同伴的力气瞬间全无，整个人都软趴趴的跌落在七海建人怀中。
“他妈的！”
饶是当了两辈子人上人的闻潮镜也没忍住直接爆了粗口。
他妈的总监部！又虚报咒灵评级！
他妈的咒灵！真会挑软柿子捏！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姬发少女被从未有过的愤怒占据了大脑，不知为何口中竟然泛起一股苦涩，两世为人她闻潮镜就没这么狼狈过，连个学弟都护不住！
巨大的负面情绪盘旋在心头，闻潮镜几个闪身就窜到了咒灵面前，少女神色临危不惧，翠色的瞳中翻涌着无限怒火。
“黑闪！”
仅仅是一拳，就把产土神的灵魂带实质体打到对穿，姬发少女面不改色，接连打出的几掌都是只有咒力和注意力高度集中才能打出来的黑闪。
产土神咒灵甚至都没留下一声哀嚎就被闻潮镜原地拔除，消散的实质体后是已经麻木崩溃的七海建人还有他怀中紧紧搂着的灰原雄。
闻潮镜觉得自己的大脑清醒的可怕，她遵循本能掏出手机给夏油杰打了个电话，咒力共鸣发动，一只鬼蝠鲼咒灵出现在七海建人面前。
“把他给我，我的术式能留住他的灵魂，只要还有一口气，灰原就有救。”
七海建人闻言抱着灰原雄上了蝠鲼咒灵，随后小心翼翼的把气若游丝的同伴递给闻潮镜。
少女的双手摁在灰原雄心口处，说实在的，闻潮镜没用过这种方法，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灰原雄快死了，她不像硝子会反转术式，她只能凭着感觉抓死摁住这位学弟的灵魂。
蝠鲼咒灵起飞，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东京咒术高专而去。
得知灰原雄情况的夏油杰在挂掉电话以后就拉着家入硝子去医务室待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蝠鲼咒灵停在了医务室的窗外，闻潮镜直接破窗而入抱着灰原雄进了医务室。
“硝子，我把灰原的灵魂困住了，他被产土神对穿了胸口，我只要一放手他就会死。”
医务室内闲杂人等被清除出去，这场手术太过特别，闻潮镜全程拉着灰原雄的手没松开过，家入硝子先上正常医学手段，缝合完毕以后又动反转术式，高专唯二的两个女生都被累的大汗淋漓，这种极限救人的操作对于闻潮镜和家入硝子来说也是头一回配合。
医务室外七海建人一身血污蹲在墙角，五条悟和夏油杰都没去训练，三个男生默不吭声的等待着手术的结果，零零散散的聊天中，夏油杰拼凑出了全部事件的真相。
又是那些该死的普通人，愚昧自大，闹出了乱子就要让咒术师处理，就要用咒术师的命去填上他们犯的错……
凭什么？！
星浆体那次也是，什么所谓的盘星教，一群该死的蠢货聚在一起要一个女孩的命，他们想干什么，把理子杀掉以后再带回去祭祀一番吗？
要是理子死了那算什么，算他们这群下贱玩意儿表达信仰的祭品吗？！
这群蠢货，这群该死的普通人，和灵智未开聒噪下贱的猴子有什么区别？！
还要怎么样！
还要死多少人，死多少咒术师同伴才够保住这群猴子的狗命？！！
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厌恶情绪翻涌着充斥夏油杰的内心，黑发少年皱着眉，细长的凤眸紧闭。
那他呢，他所谓的“强者就应该保护弱者，咒术师就应该保护普通人”这样的论断到底是否正确呢？
这群猴子，值得让他朝夕相处的同伴舍命去保护吗？
普通人的安宁就应该建立在咒术师前赴后继，堆砌起来的血海尸山上才算合适吗？
这又是什么鬼道理！
思绪越来越乱，夏油杰无法否认，他的脑子已经没办法思考这么多了，他这么多年的价值观，这么多年的人生观，这么多年的世界观就在此刻开始崩塌。
医务室的大门依旧紧闭，七海建人绝望的蹲在墙角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夏油杰觉得自己像是在被凌迟一样。
要是灰原雄救不回来呢？
那个鲜活的，每天都热情洋溢的学弟，那个出发前还要问他想不想吃特产的好孩子，那个热衷于白米饭，对每个人都无比真诚的灰原雄要是回不来怎么办！
臭猴子的错为什么就要用灰原雄的命偿！
今天可以是灰原雄，那明天就可以是他，后天呢……万一后天就是……
夏油杰不敢再想下去了，要是真的走到那个地步，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允许这一切继续发展下去。
“喂，喂，suguru……怪刘海！”
清朗的声音把夏油杰从沉思中拉回，五条悟有些担心的握住了夏油杰的手腕，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挚友情绪不正常。
先前闻潮镜留下的咒力感应装置中，夏油杰横冲直撞的咒力波动也证明了这个黑发少年现在情绪波动很大。
五条悟原本不想多事，然而夏油杰一脸愁样，此刻他也忍不住想多说几句。
“灰原会没事的，只要有一口气，就还有机会。”
其实他想说的是老子很担心杰。
但是话到嘴边就变了样子。
夏油杰闻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似乎找到了定心丸，五条悟的手还握在夏油杰白皙有力的手腕上，白发少年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挚友跳动的脉搏。
说起来五条悟天生没有常人那么多顾虑，于他而言，咒术师死亡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这一行流传这么多年，这种事情已经是所有人默契的共识，更不用说有些封建的五条家。
说实话五条悟小时候甚至还听说过什么“为天元大人而死是历代六眼的荣誉”这种鬼话，当然被少年早熟的五条悟嗤笑了回去。
开玩笑，六眼死不死，死在哪儿，和你天元老东西有什么关系，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直到现在五条悟也是这么认为的，于他而言，夏油杰的标准都要比咒术界那群烂橘子的标准正常的多。
夏油杰才是他的善恶指针。
医务室外的走廊只有三位学生的呼吸声，在五条悟话音刚落，医务室的门就被打开了，闻潮镜皱着眉仰头出来，身后跟着的是把白大褂搂在胳膊上的家入硝子。
“情况如何？”
夏油杰率先开口，七海建人闻言也木讷的抬起头朝着两位女生望去，他说不出一句话了，他在刚才那段时间脑内还在反复回放灰原雄救他的那一瞬间。
灰原雄固然天然白，执着且笨的让人头疼。
但是他不想让灰原雄死。
所有人都不想让灰原雄死。
“手术成功了，目前灰原雄生命特征稳定，最近他就留在医务室吧，你们没事别打扰他。”
家入硝子揉着后颈椎回答出所有人最关心的答案，众人心中悬着的巨石稳稳落地。
七海建人在听见成功二字的那一瞬间，金发少年混合着同伴血液的脸颊上就流下了两行清泪。
灰原雄没死，他的同伴还活着，何其幸运。
闻潮镜显然被这一次任务折腾得够呛，在医务室的时候她就已经感受到了夏油杰风暴一样的咒力波动，想来也是接受不了灰原雄的重伤，夏油杰心思细腻，闻潮镜早就想过他这样的人其实不太适合当咒术师。
直面过多的恶意，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整个人都会崩塌坏掉。
姬发少女气的牙痒痒，不出意外就是要出意外了，她根本不信这么巧合的咒灵等级误报事件时隔又会出现在七海建人和灰原雄这一届。
该死的缝合线脑袋狗杂种，他这是每年都要给东京咒术高专做一次绝后计划，不然怎么出问题的除了她还有这一届的学弟们，他妈的隔壁京都高专怎么就一个出问题都没有？
明摆着穿小鞋呗。
闻潮镜心里已经在把那个藏在烂橘子中间的老王八凌迟了不下三五十遍，但是表面上还要继续波澜不惊的样子，不能给高专的眼线发现一点异常。
姬发少女暗暗决定，她高低得给这个王八犊子下个狠套。
当然以上都是闻潮镜个人的内心活动，从医务室出来以后闻潮镜就装作精疲力尽的样子回了宿舍，实则在宿舍门关上的一瞬间，闻潮镜就从兜里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熟悉的电话。
“摩西摩西？乱步君吗？最近……”
电话挂断以后，闻潮镜把宿舍内收起来的日本地图推开随即在九州岛上做了个标记，放眼望去，一幅日本地图上，各个岛屿的标识上都多多少少做了些标记，仔细观察甚至会发现这些个标记能连成一幅图。
姬发少女看着已经有些成型的类似阵法的标记图阴恻恻的笑了笑，随后又打了个电话给横滨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三刻构想参与人士。
“还是和上次一样，去一趟，全部毁掉，嗯，对，钱款会打到那张卡上。”
电话挂断以后姬发少女又悄咪咪的把地图卷了起来，此刻远在横滨最高大楼的那位港黑首领放下听筒，男人俊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猜测的神情，随后又拨通了下属的电话，简明扼要交代清楚以后放下了听筒。
“喂，林太郎，你现在的表情很坏哦！”
金发小萝莉坐在男人身旁的椅子上摇晃着双腿，被称作林太郎的男人笑了笑，随后开口道：“嘛，毕竟我要挣钱养爱丽丝酱嘛，接点外快单子也是难免的，这可不是做坏事啊，这是在帮助别人哦。”
“咦~哪里有帮人还笑的这么坏的，有问题！”
“爱丽丝酱这么说我，我真的好伤心啊，如果不能看到爱丽丝酱穿那件粉色樱花和服的话，我会伤心欲绝的。”
“拒绝，这是很变态的请求！”
并不知道刚才还下达任务的首领此刻已经和小萝莉玩作一团，橘色头发的港黑干部压了压头上的帽子，长腿一跨上了机车就朝着指定地点而去。
然而没走出多远就碰到了最不想遇见的人，橘色头发的男人啧了一声，心里暗道今天真是水逆，还是希望那个缠着绷带的怪人不要注意到他才好。
“哦啦哦啦，怎么会有一个黑漆漆的小矮人路过呢？难道我是白雪公主吗？”
呵，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机车绕了个弯停在身穿沙色风衣的男子面前，太宰治可能也没想到这个人会弯回来，漂亮的桃花眼顿时闪过一缕精光。
“铁咩，你再说一遍谁是小矮人试试呢！”
“啊啊，怎么会是chuuya呢，看来我没有休息好啊，明明看到一个黑漆漆的小蛤蝓来着……”
被称作中也的男人瞬间暴怒，好吧，他真是受够这条黏黏腻腻的青花鱼了！